文/佳谷(奥地利)
刚经历过恐怖袭击的维也纳又迎来了新冠的第二波。奥地利和许多欧洲国家一样第二波比第一波更加凶猛。日增新感染近万,维也纳每日新增1600以上。过去十天内每万人新增病例平均554例,最高的州达850例,而且77%的感染者无法溯源。生活在维也纳,成天谈冠色变。但因为我们住在郊外,平常很少出门,所以一直觉得新冠只是个潜在的威胁。可是这个星期四,我觉得看到了新冠那血盆大口正在向我张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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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期四(11月12日)我觉得吃饭没胃口,下午开始浑身疼,全身乏力,哪里都疼,但又说不出具体哪儿,而且头晕乎乎的,走路像踩着云。到了晚上,天刚黑就困得不得了,8:30实在撑不住想睡觉了,我觉得不好,问先生会不会是新冠,他不以为然地说,不可能,你就是累了,睡一觉就好了。我撑着用热水泡了脚就睡觉了。
不记得怎样的一夜,浑身的疼痛肯定还在。星期五早晨5:30醒来,觉得头更晕,先生拿来温度计,一量38.5度,口中喷着热气,心是一下子凉了,一定是新冠无疑了!我喝了些水,继续睡,怎么也无法入睡。我想,新鲜空气会增加肺里的氧气,可以帮助控制病毒在肺里的传播,于是爬起来下了楼。到花园里呼吸了一点新鲜空气,我开始煮葱姜蒜汤。盛林的抗疫日记特别详细地介绍了她和老公从染病到治愈的经历,介绍了所有有用的方子,其中就有葱姜蒜煮的水,我和微信群里的群友都记下了所有的方子,我甚至几个星期前就开始煮着喝,还逼着先生和我一起喝。喝了一些天,没见新冠的影子,也就停下了。现在可是真的要喝了!
乒乓球大的生姜,五颗青葱加十瓣大蒜切碎,我没有配方里的所有材料,葱只有两根了,但这也比没有强,我惦记着马上煮上,20分钟之后就能喝上了。切着切着,我觉得一阵晕眩,眼前旋转起来,好像想腹泻,扶着墙来到厕所,眼睛发黑,浑身出冷汗,又要呕吐,正好旁边有一个昨晚热水泡脚的盆,对着盆就吐起来。那一共可能只有十多分钟的时间,可感觉特别的长,整个一个走向死亡的过程。从厕所出来,我摸索着走到沙发前,躺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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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时我觉得新冠真的来眷顾我了!意大利新冠第一波时的惨状浮现在眼前,那些一眼看不到边的漂亮棺木像儿时的积木一片一片地在眼前闪现。我想,我用棺木吗?不是都火葬吗?葬在哪里呢?记得曾经和先生讨论过死后葬在哪里。我说,我是不可能魂归故里了,选择了定居国外,死后只能做一个远离亲人的孤鬼。只是天堂可能没有国界,也不需要千辛万苦地去办签证了,爸爸妈妈和弟弟妹妹还是能见到的。儿子呢?我还是得有个墓地,万一儿子心里还有我,也有个寄托哀思的地方。我对先生说,迄今我除了故乡,在维也纳生活时间最长,也最有感情,我死后就葬在这里。先生说,我葬在哪儿他就葬在哪儿,不想去德国和他的父母葬在一起。接着我想到,要不要写个遗嘱,毕竟原来想的都是如果他先走我怎么办,他比我大,可是现在要是我先走,也得对他有所安排。还有儿子,还有弟弟和小妹。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不美好,可真的要离开,还有很多不舍。心里一阵悲凉,眼睛也模糊了。
作者温馨的花园和自产的瓜果
不知又过了多久,先生起床了,他生气我不好好休息,这么早起床。我有气无力地叙述了发生的情况。他再次给我量体温,只有36.6度。这时我开始觉得冷,十个手指尖全都是白色的,没有了知觉,先生给我拿来一个毯子盖上,我让他给我装了个热水袋,抱在胸前。
这时想到第一波疫情时备的药。当时,一个朋友按北京中医药大学的主任医生给的药方配了药备用,也给我找医生开了药方,配好了药,我开着车去取一下就行。当时对中药将信将疑,但备着肯定没坏处,花个一百多欧元就是了。可这药怎么吃当时听了,早就忘了。赶快去问问清楚。躺在沙发上开始给朋友写微信,朋友很快回复,详细讲述:人参和老姜切碎煮水,开锅后煮15-20分钟,用水冲两小勺药粉喝,一日三次。我立即照办了。我也想到找莲花清瘟胶囊,于是微信好友。
今天得先生做早饭了。平时我早睡早起,总是我准备早饭,除了前一天去采购时买了新鲜的面包,都是我自己烤面包,他称之为“Best bread in town“,还要切很多各种各样的水果,有时还有西红柿、黄瓜、柿子椒等蔬菜,再配上奶酪和火腿或熏鱼片。今天就将就吧,我不敢给他布置太多,你不知道会出什么差错。但我记得张文宏医生说的,如果感染新冠,一定不要只喝稀饭,要吃蛋白质,要补充营养。我让他煮两个鸡蛋,这是他会的。原来我们的早餐天天有煮鸡蛋,自从知道我们胆固醇都高停了鸡蛋。自烤的法棍面包原来很香,今天香味不知都跑哪儿去了。勉强吃了早餐,挣扎着去煮了葱姜水。
复活节早餐和自烤的面包
先生过来问可以为我做什么。我说,给我倒一杯葱姜水吧,在哪儿?在炉灶上大锅里。他找了一圈,拿来了净水器,说只有这里有水。我爬起来自己去倒了,脸色自然很不好看。他说这不是你煮的汤吗?怎么是水呢?德国人真较劲儿,让我又学习了,煮过的得叫汤,不能叫水!为了让他也喝,我总给他加点蜂蜜,后来我就说,给你的汤,甜汤!他接着问,有什么要做的,你说就行,我来做。态度挺好。我说,你把洗碗机打开洗了吧,加上今天早餐的餐具里面应该满了。不一会儿,一阵噼里啪啦,我知道厨房出现象了!果然,他为了找到洗碗机的洗涤片,把我浇花的罐子打碎了!我一骨碌爬起来,看到心爱的罐子成了碎片,虎着脸说了句“你还能干什么?”他受不了了,说我侮辱了他。
11点朋友起床看到信息,立即要送莲花清瘟胶囊来,还要去给我买东西。我顾不上客气,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需要的水果,蔬菜等。我的好妹妹,跨越整个维也纳城,一个多小时后就把东西送来了,我想,她和先生一定早饭都没顾上吃!患难见真情,我好感动!
突然想起今天还有萨尔斯堡大学的网会,我肯定不能参加了,可是12点还有西南大学的网课《现代国际关系史》,刚看到学生班长发来的会议链接,几十个学生等着,而且只有三次了,我还是上吧!刚开始上课时有点晕乎,头很重,好在开始是学生Presentation,我不时给点点评,后来到讲课时感觉似乎好点,声音也越来越大,恢复了常态,也可能是讲起课来忘我了吧。 有个同学说不能回答问题,因为没认真听,我这时才告诉学生们,我早上还在发烧,感觉很不好,有可能染上了新冠 ,他们应该珍惜这个学习机会……课上完了,心里还是很高兴。我想,如果我很快要进医院,还给他们多上了一课。
作者著作
这时再看微信,朋友和家人都说应该检测一下。原来我和先生都认为,检测要去医院,太危险,而且检测出来了只能在家隔离,没有别的办法,也没有药物,所以不想去检测,我反正在家隔离。后来觉得我课也上完了,打个热线电话试试吧。 14:50我打了1450,很快有人接听登记姓名、地址、社会保险号等,简单询问病情后转医生接听,这一次等了很久,但能够理解,医生们现在是最忙的人!医生终于来了,他仔细地询问了所有情况,最后说不能排除是新冠,等待来人给我做检测。检测人来之前会电话通知,接通知后不要吃东西,不要漱口。
15:26检测的人来电话,20分钟后人到了。拿一个写着我姓名等情况的塑料袋,从里面取出一个密封的小塑料瓶,让我把里面的液体放到嘴里后,在嗓子里漱口一样咕噜20秒,然后再吐回瓶里,盖上盖。然后把塑料瓶放入他手中的塑料袋中。他说如果阳性将在24小时内电话通知,如果阴性,则要在4-5个工作日之后通过邮寄通知。我们并要求给我先生也做了检测。
儿子从美国打来了电话,询问详情。在德国的复旦校友嘱,一有消息立即通告。
星期五晚上又一次少量腹泻,没有出现虚脱的现象。但还是觉得很累。晚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,看着看着就睡着了。夜里12点突然醒来,先生在旁边,电视已经关了,他怕吵醒我就这么等着。
星期六(11月14日)体温36.6度,认为不发烧,也没有任何不适,身上不疼,头不晕,也不腹泻,呕吐。但因为没有得到检测结果,仍然吃了两次中药粉。药粉那叫一个苦哇,但我很高兴,因为它让我知道,我没失去味觉,接着吃了好几块Vanila Kipfer,也能觉得真甜啊!
16:00应该是收到通知的时间节点,这个时间朋友们记着,远在国内的亲人们也都在等着。我突然觉得,我的世界充满爱!即使我得了新冠,亲情和友情会支持我战胜疾病,遗嘱还不急准备!倒计时等到了,电话没有来。就是说,如果他们工作没有出错的话,我不是新冠!!!我给前一天电话通知检测的人打电话,没有人接。我留言称,如果有时间给我一个回复,我会十分感激。意思是,要是太忙,就别回了,我等着邮寄的阴性通知。
星期六一天感觉正常,下午德语区汉学研究会的年会可以参加了。想到这次患病暴露出来的问题是训练先生做饭不够,于是将烤鸡腿的工作交给了他,认真写了步骤,等我结束会议兴冲冲地去厨房时,发现他把我精心准备的庄祖宜鸡腿烤成了干柴,他说我没告诉他连容器一起放进烤箱,并拿出我写的纸条。我气得吃不下,好容易从新冠那儿找回的胃口让他给弄没了。想起前一天的冲突,我忍着不说重话,可是他还说我不该脸色难看。这会儿我忍不住了,我流了眼泪,还摔了东西。毁了我二十年没摔过东西的记录!看来家庭关系比国际关系还难弄,任重道远啊!
自烤排骨
星期天一如以往,早起准备早餐,量体温,不发烧。现在是星期天(11月15日)下午15:00,到现在我没有收到新冠阳性通知,各种病症则都离我而去了。只能说是和新冠擦肩而过了吧!
后记:星期二上午收到了检测阴性的通知!
检测阴性的通知
【作者简介】
项佳谷教授是华中科技大学人权法律研究院兼职研究员,现为维也纳大学教师、西南大学外籍教授、清华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中欧关系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、德国亚洲研究会会员,曾任中国驻联合国代表团官员。本文写于第二波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席卷欧洲的背景之下,展现了项教授尊重生命,热爱工作和生活的人文情怀。